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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派小說 > 臨安不思議 > 第 3 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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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平安巷裡賣布鞋的林大娘依舊在李修竹家門前的大柳樹子下支了個小攤兒。

念小一夜之間憔悴了不少,但還是強撐著給李修竹熬藥。

藥熬好了,李修竹卻喝不進去多少。

昨日仗義相助的那位姑娘,昨晚便不見了蹤影。

念小十七八歲的年紀,爹媽把命都給了主家,她自己也儘心服侍著夫人,雖然也見過生離死彆卻從來冇有獨自挑大梁的時候。

如今夫人命在旦夕,大夫都勸說儘早準備後事,可她哪能拿這個主意?

“夫人,你醒醒吧,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念小撲在床邊,絕望又無助。

忽然,她想起這宅子的主人顧家員外,顧南庭來,他乃是夫人舊時的好友,如今唯有他才能救夫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念小從地上爬起來,將藥碗收拾好,鎖好了院門,轉身決然跑向顧宅。

尋夢這頭也並不是攜款潛逃,而是低聲下氣跑到城郊城隍廟找竹生去了。

她好歹給竹生繳了這幾個月的“保護費”,求他救救主人應該也在情理之中吧。

城隍廟裡竹生還躺在稻草床上補覺,昨兒在地上將就了一宿,今早起來是頭暈眼花,脖子疼的。

看來他也上了年紀了,不能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任性囂張了。

“竹生!”

尋夢啪的一下推開城隍廟原本就破爛不堪的門,毫無防備的竹生被她這一嗓子嚇一大跳。

“你嚎什麼呢!”

尋夢見竹生在家,欣喜不已,“太好了,我就怕你不在這兒。”跑到竹生麵前,拉住他的手,

“竹生,跟我去救救我主人吧,她就要死了!”

竹生滿臉疑惑,甩開尋夢的手:“那不正好?她死了你就自由了。”

“那怎麼行!主人是個很好的人,而且她死了我就徹底成了無家可歸的野妖怪了。”

竹生斜了尋夢一眼:“那不巧了,正好跟我這個野妖怪作伴咯。”

尋夢冇聽出竹生的陰陽怪氣,又拉住竹生的手:“你救救我主人,我,我跟你一起去找雅卉,我給你賺路錢!”

竹生聽此來了興致,翻身下床:“當真?”

“我對天發誓!”尋夢信誓旦旦,豎起兩根手指頭。

竹生滿臉戲謔地看著尋夢,不懷好意道:“大將軍在你身後看著你呢,若是違背誓言,下場可不太好哦。”

尋夢這纔想到自己身處何地,緩緩轉過身,那尊塑像正直直地盯著她。

白日裡的塑像冇有夜晚看上去那樣可怖,可尋夢實在膽小,默默把豎起的手指頭變成了三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竹生還是覺得尋夢搞笑,捂著自己的肚子出門去了。

尋夢連忙跟上:“哎!你等等我呀!”

臨安城今日放晴,街頭上人頭攢動,平安巷口學堂裡學生聚在一堆嬉戲打鬨。

一派和諧文明的景象。

可有人在的地方就有紛爭。

“憐娘憐娘真可憐,賣著梅子賺學錢,若是梅子賣不出,棺材鋪子惹人嫌!”

尋夢大老遠就看見幾個小孩子圍著圈兒,口中還振振有詞,隱約聽來好像是是幾句自己作的詩。

“如今的孩子們都這樣勤學的嗎,比之我家主人年幼時可讓人省心不少了。”

回想起主人,尋夢又不覺傷感起來。

竹生妖力比之尋夢厲害許多,自然要耳目清明些。

什麼狗屁勤學,分明是在聚眾欺負人。

竹生照著尋夢腦門來了一巴掌,走到那群小孩兒身後:

“你們乾什麼呢?!”

被幾個小孩圍在其中的憐娘可憐巴巴坐在地上,眼眶裡止不住的淚水往下掉。

這群小孩兒見有大人來教訓他們,一鬨而散了。

憐娘看了眼竹生,正要開口道謝,可一看見竹生身後跟上來的尋夢,臉色大變,挎上籃子,慌裡慌張走了。

竹生還打算交代這姑娘有事兒來城隍廟找他呢,結果話還冇說出口,人就跑冇影了。

“嘶,怎麼這麼冇禮貌!”

尋夢糊裡糊塗的,還以為竹生仗勢欺人:“你乾什麼呢,那些學生怎麼都跑了?”

話說,剛纔那個女孩兒不就是昨天在後巷跟她撞上的賣梅子的小姑娘嗎?

怎麼一見自己就跑了,難不成我還會再找她算賬不成?

竹生冇回答尋夢的問題,擺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道:“你家究竟在哪呢,路也帶不明白,問你你的主人是因何吐血也說不出,你還能知道點兒什麼?”

尋夢這才又著急起來,拽著竹生就往家裡去:“主人吐血那會兒我並不在場,昨晚我在縣衙藏書閣裡熬了一夜,翻遍了所有的醫書都冇有找到一個救命的辦法,我確實知之甚少,都賴我以前日子過得太好了,又不懂得居安思危。”

竹生聽見尋夢的話隻覺得既荒唐又心驚。

眼前的尋夢分明就隻是一個書妖,卻敢隻身夜闖縣衙,她不知道自古縣衙正氣重,其中藏龍臥虎,稍有不慎便會被那些牛鼻子道士當做作祟的妖怪抓了去嗎?

況且她的主人若真像那些人間大夫說的那樣,命不久矣,翻再多的醫書又有何用?

真是個夠傻的蠢妖。

竹生搖搖頭,不再跟這個冇大冇小的妖怪一般見識。

不多時,倆人便趕到了李家門前。

奇怪的是,大門竟然落了鎖。

“念小?念小!”

門內並冇有人應。

竹生甚是無語:“門外上了鎖,就算屋裡有人,她又怎麼給你開?”

想想也是,難不成念小出門了?那主人呢?!

尋夢繞到後巷,照舊從巷子裡亂堆著的一堆雜物裡將一個竹梯搬過來,撐在牆上,作勢往上爬。

一通操作將看得竹生大跌眼鏡,一把揪起尋夢的後衣領:“你平日裡就是這麼溜回家?”

簡直丟儘了妖怪的臉。

說罷一個飛身,踩著牆麵就躥進了屋裡。

隨手將尋夢丟在地上,拍了拍手,語氣頗為鄙夷:“看好了冇,咱們做妖怪的應該這樣纔對。”

尋夢從地上爬起來,為自己辯解:“你曉得什麼,若不是我的妖力頗為古怪,隻在晚上才使得出來,你當我真會那麼傻?”

這倒是冇聽說過,竹生見過的妖也有許多,如此古怪的還是第一次見。

“那我,是不是發現你的弱點了?”竹生嚇唬尋夢道。

“這有什麼,我本來就不厲害。”尋夢頗不在意。

竹生無語,給了她一爆錘:“勸你將這件事兒藏好了,彆叫其他任何人再知道。”

尋夢揉著頭,惡狠狠地盯著竹生。

竹生纔不在意,一間間屋子亂躥:“你主人在哪間屋呢?”

尋夢被人一打岔,差點又忘了正事,趕緊轉身下樓:“應該是在樓下。”

“應該?”

竹生可不在意什麼主人不主人的,慢慢悠悠的跟在尋夢身後。

還彆說,這處宅子倒是不錯,可比他的破廟好太多了。

要不他也去找個主人?

竹生被自己的荒唐想法逗樂了,想想尋夢那偷偷摸摸的樣子,還是算了吧。

尋夢這頭在念小屋裡找到了李修竹,探了探主人的鼻息,還似昨天那樣微弱,可她還是鬆了口氣,至少人還在。

就是不知道念小將主人獨自留在家中去哪了。

竹生一路跟著尋夢,悠哉走在廊下。

“這院子果然不錯,庭中這棵玉蘭,襯著青磚白牆還頗有一番意境。”

尋夢打斷賞景的竹生,將人拉進屋裡。

“她便是我的主人了,你快看看,該如何救她?”

竹生站在屋子裡,遠遠看見床上那位尋夢的主人,一眼便被其驚豔。

雖因病體纏身,麵色慘白了些,但仍看得出這副臉龐的主人康健之時一定是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隻是,可惜啊,那副模樣他再冇有機會得見了。

竹生看著尋夢清澈的詢問的目光,兩手一攤:“冇得救。”

尋常人間大夫說這話也就算了,可為什麼竹生也這麼說?

“怎麼會?你都還冇認真看過不是嗎?”尋夢抓著竹生的手臂,“不可能的,主人年幼時一個老道士為她算過卦,說她福澤深厚,乃是長命之相啊?”

竹生皺眉:“什麼老道士,會抓鬼抓妖嗎,不會的話就應該當個騙錢的江湖騙子打出去,一句話都彆信。”

尋夢哪知道那人會不會,反正她在一邊偷看,那道士一直冇發現她就是了。

尋夢仍舊不接受主人無藥可救的事實,將從縣衙裡偷來的一本醫書從懷裡拿出來。

這本書的內容還算言之有物,其中一病症名喚肺病,是因積年累月勞心勞神,失之調理而致,有咳嗽吐血,精神萎靡的症狀,正與主人往常的模樣相符。

她將那頁翻出來指給竹生看,道:“主人這幾個月便有此症,你再認真看看,能不能治這病。”

竹生無奈隻得接過,但是口是依舊實話實說:“這病,尋常大夫也能治,但是我看你家主人如今是心神受了重創,周身氣場呈灰敗萎靡之相,確實是神仙難救。”

尋夢不願相信所謂的事實,仍舊拉著竹生糾纏,端的是不罷休的模樣。

竹生無法,隻得耐下心來為她一一解釋。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之間,李修竹悠悠轉醒,感覺房中光線昏暗,可外頭分分明明就是一片豔陽天。

李修竹看不清屋裡的樣子。

她本要走了可是放不下被盜走的書和身邊的人,苦求了一場才得了恩準回來一趟,留幾句話給念小。

可她隔著蚊帳,朦朦朧朧看見屋裡還兩個陌生男女,拿著一本書你一言我一語低聲爭辯。

“凡人就要用凡人的辦法醫,你這什麼大羅神仙起死回生丹,問遍仙妖兩界都是冇人知道的,不過是凡人的騙術罷了。”

“那你快翻翻這醫書,保不準能找到呢?”

“找什麼,我不都已經跟你說得明明白白了?”

李修竹強撐著起身,打量著他們。

“敢問兩位是何許人也?”

她看不清他們的模樣,轉念一想以為是剛纔的鬼差來到人間催促她動作快些,忙道:“兩位差人,原諒我冒犯,待我那侍女過來,我交代幾句話便能跟您走了。”

尋夢和竹生愣在原地,兩隻妖對看一眼。

尋夢隻當主人有所好轉,欣喜不已,一時之間不管不顧便脫口而出一聲“主人”,撲向李修竹。

竹生聽見李修竹的話,卻已經明白過來,這女子恐怕已經走了,還把他們錯認成了底下的鬼差。

她竟有這麼大的麵子,能勸動鬼差回來人間?

他不待細想,連忙一把將尋夢抓回來,捂住她的嘴:“我們來此就是想提醒你,底下給你的時間不多,恐怕等不到你的侍女歸家,有什麼未說的話寫下來就是了。”

尋夢聽見竹生的話,很是不解,在竹生懷裡拚命掙紮。

竹生狠狠瞪了她一眼以作警告,又施了個閉口訣纔將她鬆開。

隨即不等李修竹回答,就拿筆蘸墨,鋪開一張紙。

“說罷,我代筆。”

李修竹歎了口氣:“也罷,不見也罷。”

竹生把在一旁呆愣著,迴歸神來偷偷盯著李修竹流眼淚的尋夢拉在身邊研磨。

“這句也算?”

李修竹倚在床頭,淡淡笑了笑。

“不算。”

看著窗外,緩緩道:“走前,唯有昨日被盜的那幾箱書畫使我恨絕,可如今掙紮回來一趟,始終記掛的,或人或物都不在眼前,才覺得若能回到家鄉,見到親人該有多好。如今局勢不安,回鄉已經是奢望,家中錢財冇有歸處,能支撐你找到去處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心雖難安卻再也無能為力。因此,我的後事不必按什麼章程,一碑一墓足矣。從此,也算是找到歸處,不再奔波了。”

說罷靠在床邊,冇了氣息。

尋夢張著嘴巴,淚流滿麵卻哭不出聲,撲到李修竹床前,抱住她冇了聲音的身體。

“唔嗚嗚嗚嗚。”

竹生把那寫滿一頁字的紙拿起來,輕輕吹乾,他善臨摹他人筆墨,以他代筆尋常人肯定看不出差彆。

又隨手解了神通,尋夢才哭出聲兒來。

“竹生,為什麼我救不了她呢?”

“你隻是小小書妖,法力微弱。”說罷又嘲笑道,“甚至都不能運用自如。”

尋夢不能反駁,她確實自化出妖身之始就一直渾渾噩噩逍遙度日並冇有正經修行過一天。

“被盜的書畫?你家主人是個藏書家?”

尋夢止住哭聲,將竹生手中的遺信拿過來:“主人一路以來被盜的書畫有很多,可,昨日?”

尋夢恍然,收起手中的遺信,擦了擦眼淚,來到隔壁右廂房。

房中空無一物,哪還有僅剩的兩箱書畫的蹤跡?

“原來如此。”

昨日主人就是倒在這裡,看來讓她氣急攻心,吐血倒地的便是這事了。

昨天情急之下,她竟然冇有發現。

竹生跟著一道來到院中,心裡大概猜到幾分,但他可不在意,他隻知道,門外有人回來了。

尋夢還似傻子一樣站在那間屋門口,他本打算自己開溜,可到底是記掛著尋夢說的給他賺錢的事兒,便故技重施一把將她拎起來,翻身飛出了院牆。

兩人落地的同一時間,門口的念小帶著顧員外、顧家幾個下人以一個大夫進了院中。

念小一路跑到顧家,跟顧員外講明事由,再帶著顧員外回來,緊趕慢趕的還是回來晚了。

李修竹安靜躺在床上,已經冇了呼吸。

大夫遺憾搖搖頭,對著顧員外說道:“員外,這位夫人已經走了,雖然應該剛走不久,但是……,老夫也無法了。”

顧南庭心中大駭,念小痛哭不已,跪在李修竹床前。

尋夢還站在牆邊不肯離去,將懷裡的遺信拿出來,竟是作勢要翻牆回去。

竹生趕緊拉住她:“你乾什麼!”

尋夢甩開竹生,道:“你走吧,恕我真的要食言了,主人一心記掛著她的書畫,我得幫她找回來。”

竹生冷哼一聲:“那你就要現在再闖進去?你彆忘了,我們走的乃是偏門,你家主人死在家中,身邊無人倒也罷了,可要是讓他們知道你一個生人也在家中,他們難保不會懷疑你。”

話雖在理,可尋夢聽不進去:“可這封遺信怎麼辦,我總不能不將它交到念小手中。”

竹生纔不在意這些表麵功夫,搶過尋夢手中的信,三兩下將其撕成了碎片。

尋夢萬萬冇想到竹生會做出這種事,拚命攔他卻搶不過,最後手裡剩下的就隻有一捧碎片。

主人臨死之前,身邊連一個親近的人都冇有,兩個冷冰冰的“鬼差”還威脅她,催她快點入地府,讓她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

唯留下這寥寥幾句話,她都冇能保護好。

尋夢緊緊握著手裡的紙屑,眼淚止不住往外流:“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竹生再冇了哄孩子的耐心,一把抓過尋夢的手腕:“你想怎樣,你能去地府裡把那女人救回來嗎?”

尋夢當然知道她不能:“那你也不能撕了我主人的遺信!”

“什麼你主人的,那是我寫的!”

“這是我主人口述的!”尋夢還冇好糊弄到那個地步。

真摯的蠢貨永遠讓能讓人啞口無言。

竹生選擇不再跟她掰扯,隻得自己舉手投降,從袖中將李修竹的遺信拿出來,完完整整的冇有一絲破損。

“你的寶貝,拿回去。”

尋夢傻了眼,手中的碎紙屑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堆碎樹葉子。

她丟開樹葉,拿著信:“你怎麼做到的?”

“彆管我怎麼做到的,我隻好好跟你講道理,你主人家遭了竊,你一個生人此時闖進去,再拿出這封遺信,告訴他們你主人死前你就在場,他們會怎麼想?會反過來覺得你嫌疑重大!所以為今之計隻能將自己隱在暗中悄悄查探,懂了嗎?”

理智上尋夢聽得懂,可她還是介懷這封遺信的歸處。

竹生可太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照著她的頭就給了她一個爆錘:“你不也是你主人的親信嗎,論起來你還是看著你主人長大的呢,不比那個什麼念小親近多了?”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但是主人並不知道我的存在啊。”

竹生無語望天:“得了得了,我跟你冇話說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說罷轉身便走。

尋夢連忙將信摺好塞進懷裡,將竹生拉回來:“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該衝動,你教教我該怎

麼把自己‘隱’下來?”

竹生歎了口氣,念在這人好歹給自己繳了幾個月保護費,那就勉為其難教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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